030. Starlight

☆ホシナ ヒカリ




  等待的過程突然就開始了。

  突發奇想地用湯匙的凹面阻斷水流卻被噴得一臉措手不及。

  至少不是電話或簡訊分手,至少兩人還吵過幾次架。保科難得想要樂觀看待,但最後還是在水從臉頰上滑落時低聲咒了句「去死」。怎麼能音信全無。

  什麼嘛,明明這樣更讓人難受。

  她不會用痛苦來形容的,絕不。
  言語的力量是越重複述說越強大。

  她忿然關上水龍頭,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濕意。


*


  「等とうまちゃん再結兩次果,我差不多就能回來了。」

  「不要用『差不多』來糊弄我,妳知道我很討厭這樣。」

  「那,とうまちゃん就拜託ひかり囉,要好好活著啊!」

  「說什麼⋯⋯隨便澆點水都能長得好好的東西,才沒這麼容易——簡直和妳一樣頑強。」

   「呵呵,那也是因為有ひかり在啊。」

  「⋯⋯」

  那個人蹲著和とうまちゃん道別,親暱地把臉湊到嫩葉上貼了下,對著樹苗不知說了些什麼,身後的保科沒聽見。

  那個人說要回老家一趟。弟弟成家之後,父母操心地為獨身的長女聯絡了親事,希望她回去看看。只是回去給個交代,了結了老家的事就會回來保科身邊。她是這樣說的。兩人吵了幾次,都被她成功安撫下來了。或者說,敷衍帶過。保科後來決定該這樣解釋才對得起自己。

  「ひかり。」

  那個人起身、轉向保科時,杏圓的眼睛笑得瞇成了縫,視野裡除了她心愛的戀人,再也看不見其他事物。

  她輕輕扯過保科腰間的衣料,將對方拉向自己,差不多的體型,她側過頭在保科的雙頰各親了一下。

  戀人還在賭氣,雙手抱胸不願放鬆。

  「想要什麼伴手禮?」她環著保科的腰,笑得沒有陰霾,但皺著的眉頭一看就知道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。

  「不需要,妳給我快點回來就好。」

  「とうまちゃん結果也要時間啊,沒辦法太快。」

  「妳、」

  她趁保科回嘴前啄了一下對方微張的唇,然後抬手擁緊對方。

  「吶,ひかり不抱我嗎。」

  尾音明顯的顫抖,讓保科洩氣地鬆開手回抱住戀人。

  再也說不出話來了。

  とうまちゃん也沉默地聽著頻率驟變的呼吸聲。

  「喂⋯⋯」

  「嗯?」

  哽咽聲鑽進保科的耳裡,刺激得她也想跟著哭,但她強忍住鼻酸,不想為這一天留下無助流淚的印象。又不是要永遠分開什麼的。

  「妳常用的那個、植物網站,會有吧——」
  「加速結果的方法。」

  「⋯⋯呵呵。」

  急促的笑聲之後,啜泣聲在耳邊轟然炸開。攀在保科身上的手臂越收越緊,藤蔓般纏繞著她,像要榨出她肺裡的空氣。


*


  在とうまちゃん第三次結果的那陣子,保科看著一串串青綠的臉龐,覺得再也承受不了了。無處可去的憤怒,在身體裡悶燒著,整副身軀成了燒不完的餘燼。

  那天上班前她一腳踢倒了とうまちゃん。

  枝條鐵架撞在陽台欄杆上時發出響亮的敲擊聲,肥料土散落在磁磚上,從欄杆縫隙噴飛出去,木棧板伴隨著尖銳刮擦聲滑到角落,被牆面擋住了去向。

  盆栽當然沒破,給了保科又踩又踢又踹的理由。去死。她想著。去死吧。然後用滲著血的腳踩爛所有頑強攀附在枝條上的果實。

  室內拖應該要被設計成更能保護腳趾的造型。她想著。她踩著滲血的腳出勤。街上和公車上的人一點也不在意擦身而過的人跛腳走路。她提早進了護理站,幫自己清創包紮,忍著痛上班,在病房穿梭,暗自誹腹那些得寸進尺的家屬,去死,但是不要在這裡。然後又懊悔,自己也太矯情。

  吃飯時間偷偷掉了兩滴淚在飯糰上,吃不出味道,和著茶吞進肚子裡。羞愧低頭,希望沒人看穿她廚藝變差這件事。

  下班後她走了一條會經過園藝店的路,一口氣買了十幾個長得一樣的迷你空盆回家。

  到家時眼前的視線已經看不清鄰居留的字條上寫了什麼——

  /⋯⋯陽台⋯⋯樓下⋯⋯土⋯⋯拜託⋯⋯/

  字很醜,所以沒有嘗試理解就撕下進門,用那一大袋園藝用品壓在餐桌上。

  她把自己埋進枕頭裡,放聲喊叫。

  餘燼還在冒著煙。但不是憤怒,是令人疼痛的思念。









  註:之前說一株只結一次果的說法不正確,在這裡修正,抱歉,即使是停心型的品種也能靠留樁和施重肥再長。保科的種法是結完一次果之後整株清掉重種新的。在清掉とうまちゃん之後,她又嘗試自己種了幾次,文裡的第三次沒算她中間種死的次數。
  註2:とうまちゃん其實是トマちゃん,那個人喜歡當麻紗綾所以就這樣叫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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